(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年過半百的阿羅約因化解危機的獨特手腕，曾在2005年躲過政治生涯中最嚴重的一場災難。但在天災人禍共同來襲之時，她是否仍然能夠安然渡過？
本刊記者/王艷
2月22日，白衫黑褲的菲律賓女總統(tǒng)阿羅約出現(xiàn)在萊特省的泥石流災區(qū)，與當?shù)毓賳T和救援小組討論救援措施。她走入臨時帳篷為傷者包扎，撫慰失去親人的老人。此時的阿羅約言語溫柔，但臉上難掩疲憊。就在幾個小時前，菲律賓陸軍司令埃莫赫內斯·埃斯佩龍旬剛剛披露了一場未遂兵變的細節(jié)。
而在同一時間的馬尼拉街頭，數(shù)千人舉行游行示威活動，領頭的是幾名反對派政客和阿羅約內閣的前閣僚。示威者焚燒阿羅約的海報，要求她下臺。
當天正是菲律賓的“政變紀念日”。
天災突襲
2月17日上午，一場特大的泥石流襲擊了菲律賓中部地區(qū)，泥石流吞噬了整座村莊，造成幾千人受災。
18日，阿羅約召開政府緊急會議，下令全力開展搜救行動。她強調，為了對死者表示尊重，每一具被找到的尸體都要好好掩埋。
受到經濟狀況的影響，菲律賓的救援物資嚴重不足，救援措施落后。在極端艱難的條件下，救援人員曾從泥漿中救出了20余人，但仍然有約1000人被掩埋在石頭和泥土下。一周之后，救援人員最終放棄了找到生還者的希望。據(jù)估計，這場泥石流造成約2000人死亡。
盡管泥石流是一場“無法預料”的天災，而阿羅約應對措施迅速得當，但她仍沒逃過反對派和環(huán)保專家的口誅筆伐。菲律賓綠色和平組織成員范·赫爾南德茲說：“泥石流的慘劇是政府執(zhí)政能力低下的惡果�！�
赫爾南德茲警告，今年菲律賓將經歷更多的泥石流，這是過度伐木造成的。菲律賓媒體披露，菲環(huán)保機構在2005年下半年秘密將一處森林保護區(qū)賣給一個身為議員的房地產開發(fā)商，而后者是阿羅約的密友。
但是，據(jù)菲律賓媒體《縱橫》雜志社社長黃棟星向本刊介紹，雖然一些政客和專家對阿羅約提出批評，但民眾并沒有太多地指責政府�！爱吘�，這只是一場天災。”黃棟星說。
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所政治研究室副主任賈都強也認為，盡管救援效果不明顯，但阿羅約已經做了她在當時條件下所能做到的一切。
政變陰影
伴隨天災而來的，是有關軍事政變推翻阿羅約政府的傳聞。
事實上，兵變的消息早就在菲律賓坊間流傳。今年1月初，被控在2003年發(fā)動兵變的4名前政府軍軍官越獄逃跑后，菲國內出現(xiàn)大量神秘的手機短信，稱這幾名越獄者將再次發(fā)動兵變。菲律賓警方隨后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大規(guī)模搜捕行動，逮捕了4名越獄者中的兩人。
泥石流發(fā)生后的第二天，軍方在菲律賓軍事學院操場附近發(fā)現(xiàn)一枚裝有2公斤TNT炸藥的炸彈。當天該校剛剛舉行年度聚會活動，參加者除應屆畢業(yè)生之外，還有多位高級將領，結果在聚會結束幾小時后，有人就發(fā)現(xiàn)了這枚炸彈。
按照原定安排，身為菲律賓軍隊總司令的阿羅約原本也將出席活動，后來因故臨時取消。事后菲律賓政府宣布，根據(jù)軍方得到的情報，菲律賓的反政府勢力企圖綁架參加本周軍校聚會的軍隊將領，并占領軍營，最終推翻阿羅約政府。
2月20日中午，總統(tǒng)府馬拉卡楠宮內忽然傳出劇烈的爆炸聲，一只綠色的垃圾箱被炸得粉碎，刺鼻的氣味在幾幢樓之外都能聞到。一時間，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但防爆安全專家很快給出了調查結果：爆炸并非炸彈引起，而有可能是一只未完全熄滅的煙頭引爆了綠色垃圾箱內的化學廢棄物所致。據(jù)稱，爆炸發(fā)生時，阿羅約正在距離爆炸現(xiàn)場不到10米的總統(tǒng)辦公室里辦公。
政變傳聞虛實難料的時候，菲律賓陸軍司令埃莫赫內斯·埃斯佩龍22日披露，軍方已于去年12月挫敗了一場兵變企圖。當時，組織兵變的軍官計劃先從監(jiān)獄中解救2003年因參與兵變而被捕的士兵，而后大規(guī)模征召軍事人員參與兵變，最后通過武力推翻現(xiàn)任總統(tǒng)阿羅約。兩天后，菲律賓軍方宣布，海軍準將、菲律賓偵察突擊隊司令達尼洛·里姆和國家警察特別行動部隊司令馬塞利諾·弗蘭科因為涉嫌策劃兵變被逮捕。
真正的危機
泥石流天災與政變陰謀的“人禍”接踵而至，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在1986年的2月22日，在軍方、教會以及廣大民眾的支持下，以阿基諾夫人為首的菲律賓反對派發(fā)動政變，推翻了總統(tǒng)馬科斯長達20年的統(tǒng)治。此次反政府活動被稱為“第一次人民力量運動”。而阿羅約在五年前得以上臺執(zhí)政，就是依靠群眾的“第二次人民力量”和軍警部門倒戈，把貪污腐敗纏身的埃斯特拉達推下總統(tǒng)寶座。
阿羅約執(zhí)政五年以來，未能改變菲律賓經濟低迷的局面，也未能鏟除政府和軍隊中貪污腐敗的現(xiàn)象，使得民眾積怨日深。去年6月，阿羅約爆出選舉舞弊丑聞，雖然她最終渡過這場危機，但丑聞加深了民眾對她的不信任。民意調查機構-亞洲脈動公司近日公布的一項調查結果顯示，阿羅約的支持率已跌至19%，反對率則增加了12個百分點，達到58%。
民眾對阿羅約政府的不信任，加上菲律賓反對派的煽動，使得菲律賓政局在2月22日 “人民力量運動”二十周年前夕便隨時有擦槍走火的危險。
雖然曾依靠人民力量上臺，但阿羅約在這個敏感時刻公開表示，菲律賓不再需要“人民力量”。
“國際社會對1986年 第一次‘人民力量’革命表示了支持，對2001年第二次‘人民力量’表示了容忍，但他們不會寬容第三次‘人民力量’，因為這只能讓他們恥笑菲律賓的政治制度是沒有希望和不穩(wěn)定的。我們需要的是政治改革和經濟振興。 ”阿羅約說。
然而，仍有數(shù)千人在“第一次人民力量”紀念日當天上街游行示威，要求阿羅約下臺。示威活動在24日達到了高潮，示威群眾與500多名防暴警察和300多名特種部隊士兵發(fā)生沖突。部分游行者遭到逮捕，還有一些人在沖突中受傷。
24日中午，阿羅約在電視講話中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tài)，并下令禁止集會游行�？偨y(tǒng)府馬拉卡楠宮前的道路布上了帶電鐵絲網(wǎng)和集裝箱，只有重要雇員才被允許進入。軍方封鎖各處兵營，以阻止部隊參與游行。但仍有不少人不顧禁令繼續(xù)開展示威活動，其中包括在二十年前發(fā)動“第一次人民力量運動”、推翻馬科斯政府的菲律賓前總統(tǒng)阿基諾夫人。
示威活動一直持續(xù)到24日晚。入夜后，防暴警察開始采取和平的清場行動，驅散仍集結在馬尼拉金融區(qū)不愿離開的示威者。
2月25日，警方逮捕了反對派左翼菲律賓“人民第一黨”議員克里斯平·貝爾特倫，并突襲查抄了反對報章《每日論壇報》。當天，馬尼拉街頭出人意料地平靜。
但在26日，菲律賓政局再度緊張。海軍陸戰(zhàn)隊司令雷納托·米蘭達少將因涉嫌策劃政變陰謀被革職，隨后，一名海軍陸戰(zhàn)隊上校在電視上發(fā)表講話，號召民眾保衛(wèi)海軍陸戰(zhàn)隊免受“侵犯”。此時，約300名全副武裝的海軍陸戰(zhàn)隊員在陸戰(zhàn)隊總部舉行示威。5個小時后，與防暴警察對峙的海軍陸戰(zhàn)隊員同意遵從上級命令，停止抗議行動。新任命的司令官尼爾森·阿拉加宣布效忠總統(tǒng)阿羅約。
為避免學生舉行反政府示威游行，阿羅約政府下令所有學校在27日關閉停課。
2月27日，阿羅約總統(tǒng)發(fā)言人宣布，由于“潛在威脅”并沒有完全消失，阿羅約總統(tǒng)決定延長實施緊急狀態(tài)令的時間。
“危機夫人”的命運
阿羅約自從2001年出任總統(tǒng)以來，已經經歷了三次彈劾案、一次大型兵變和多次小規(guī)模兵變。2005年6月初，一盒內有竊聽阿羅約電話的錄音帶，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將她逼到了執(zhí)政生涯以來最危險的境地。電話交談的時間，正值2004年菲律賓總統(tǒng)大選計票期間。阿羅約在電話中詢問選舉委員會官員，自己的領先票數(shù)會不會跌到100萬張以下，選舉官員向她保證 “會盡力而為”。隨后，阿羅約的家人又被指控從賭博業(yè)中收取非法回扣，阿羅約的丈夫為此被迫遠走他鄉(xiāng)。
此時，阿羅約顯示了化解危機的獨特手腕。她一方面堅決否認操縱選票，只是為行為不當?shù)狼�；一方面適時展現(xiàn)柔弱，向民眾傾訴丈夫離去后獨自承擔壓力的苦衷。
多數(shù)觀察家認為，在2月的這場危機中，阿羅約很可能再次得以涉險過關。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所菲律賓問題專家賈都強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指出，當前能夠左右菲律賓政局的軍警和教會都傾向支持阿羅約。在反對陣營中，最具號召力的埃斯特拉達身處牢獄，重返政壇幾無可能，而其他人不足以對阿羅約提出挑戰(zhàn)。因此，阿羅約地位暫時不會受到太大的沖擊。
菲律賓《縱橫》雜志社社長黃棟星也持同樣的觀點。“這次危機的關鍵時刻，無疑就是四天的紀念活動。如果菲律賓在此期間沒有大規(guī)模的沖突事件，政局將逐步恢復平靜。”黃棟星說。
“軍隊干政，民眾上街”是菲律賓政治體制的兩大特征，兩者往往交織在一起。軍隊在菲律賓政治中扮演了一個非常微妙的角色。在過去二十多年中，菲律賓發(fā)生了幾十起軍事政變，軍隊干政無疑使菲律賓政治增加不穩(wěn)定因素。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副教授莊禮偉曾在《亞洲的政治戲劇(七)：菲律賓兵變啟示錄》中指出，軍人干政是菲律賓各個方面(包括敵對兩方面)的需要，因此還形成了這么一個傳統(tǒng)，即兵變很少流血乃至不流血；而兵變哪怕失敗了，當事人也不會受到嚴厲懲罰(甚至只是罰做幾下俯臥撐)。
深感國家動蕩痼疾難除，阿羅約自去年7月就發(fā)表國情咨文，提出政治改革設想，將總統(tǒng)制政府改為議會制，以使菲律賓的政治結構更適合該國的國情。在此次危機中，阿羅約舊話重提，指出當務之急就是實施政治改革和經濟振興措施，其中首要任務就是盡快推動修憲，將目前的總統(tǒng)制過渡到議會制。
但菲律賓媒體認為，即使實行議會制，當政的仍然是現(xiàn)在的一班人馬，換湯不換藥。
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所菲律賓問題專家賈都強認為，制度保證固然是推進民主的一個方面，但領導人的能力則是不可忽視的另一方面。阿羅約并不是一個真正強有力的領導人，因此不能從根本上改變菲律賓政治中存在的問題。
“正是因為她對軍隊腐敗的放任，軍隊才始終宣布對她效忠。此法猶如飲鴆止渴，換來的只可能是短暫的平靜。阿羅約未來的執(zhí)政期仍不可避免危機四伏，她也很難給菲律賓這個國家?guī)斫洕l(fā)展、政治穩(wěn)定的希望。”賈都強說。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