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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瑞芳說"聊齋":張海迪和于丹是現(xiàn)代版"狐貍精"
2007年08月18日 14:40 來源:解放網(wǎng)-新聞晚報

  前不久,當(dāng)易中天樂滋滋地向馬瑞芳報告“姐,聽說劉德華除了我的‘品三國’之外,就喜歡聽你的說聊齋”時,由山東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馬瑞芳在央視講座而引起的全國性“聊齋熱”,其實已經(jīng)有了整整三個年頭的歷史。日前,馬瑞芳攜帶著《馬瑞芳說聊齋》等兩部作品來到上海書展,吸引了一批讀者期待著要跟她進行一番“神聊”。馬瑞芳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笑言:“可能《聊齋志異》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群美麗可愛的狐貍精吧,所以對我的講座感興趣的、給我寫信的,男性讀者朋友居多,而且大都有一定閱歷和文化底蘊!

  在蒲松齡之前,“狐貍精”這個字眼總是作為貶義詞出現(xiàn),是被隔離在傳統(tǒng)道德之外的;到了《聊齋志異》中,“狐貍精”們在年輕漂亮之余,更變得天真可愛,是“紅顏”而不是“禍水”了;而在馬瑞芳的解讀里,這些“狐貍精”們更像是一個個現(xiàn)代白領(lǐng)麗人,或者說是“白骨精”(白領(lǐng)、骨干、精英)型的女性!叭绻矛F(xiàn)代的眼光去解讀,這些狐貍精們個個獨立自主,不靠男人吃飯,還反過來接濟和幫助那些窮困潦倒的男人。正是她們這種‘現(xiàn)代感’,才成就了她們截然不同于當(dāng)時世俗女子的魅力。你可以說,蒲松齡筆下的狐貍精,仍然是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男人的美夢。”

  “狐貍精”是一個落魄男人的“情愛幻想”

  記:很多讀者對《聊齋志異》的第一印象,就是其中各式各樣的“狐貍精”,認(rèn)為那是以男性為主體的一種烏托邦。如果這樣去看待蒲松齡和《聊齋志異》,是不是準(zhǔn)確呢?

  馬:你說的只是《聊齋志異》的一個重要方面。應(yīng)該這樣來看,蒲松齡一方面寫的是狐貍精和其他一些妖怪的故事,這是寫蕓蕓眾生,寫人世間的愛情,他寫得特別多,特別美,給后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這是源于他對真善美的追求;另一方面,他也寫了很多神鬼的故事,這里比較注重的就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批判。其中非常典型的一篇,是寫一個書生遇到一個叫梅女的女鬼,書生想跟她親熱,但她就是不肯,因為她生前就是因“作風(fēng)問題”被誣蔑、自己上吊死的。原來是她家進了一個小偷,這個小偷被抓起來后,給了貪官三百個銅錢,說自己不是小偷,是去跟梅女約會的。就為了這區(qū)區(qū)三百個銅錢,貪官就害死了梅女一條人命。蒲松齡寫這些鬼故事,負載了很深的社會意義。

  記:我們知道蒲松齡是一個屢試不中的秀才,一輩子都很落魄。但在他的筆下,那些貧困潦倒的書生總會遇到一個漂亮能干的狐貍精,然后這些書生不僅生活有了著落,還能科舉高中。我能不能說,蒲松齡的這種設(shè)計,是一個在現(xiàn)實生活中處處碰壁的男人給自己的精神補償?

  馬:現(xiàn)在的研究者確實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這當(dāng)然也可以講得通。但是據(jù)我研究,蒲松齡確實有過一個夢中情人,這個夢中情人的名字叫顧青霞,是他一個當(dāng)官的朋友孫蕙的小妾。她不但人長得漂亮,還能歌善舞,喜歡吟詩寫詩。蒲松齡直接點顧青霞的名,為她寫過很多詩歌,尤其夸獎?wù)f她的聲音如同出谷黃鶯。他還寫過一首長詩《夢幻八十韻》,通篇是寫自己與一個美麗仙女相戀幽會的故事,雖然沒有直接點名,但詩中對仙女的描寫與他此前對顧青霞的描寫非常相近,可見他是把這個朋友的小妾當(dāng)作自己的夢中情人了。孫蕙喜歡到處尋花問柳,顧青霞這樣一個年輕的文學(xué)少女,覺得非常寂寞和痛苦,蒲松齡還以顧青霞的口吻,寫過很多詩句,勸說孫蕙回到她身邊,這當(dāng)然沒起什么作用。顧青霞三十多歲就去世了,但蒲松齡一輩子都在紀(jì)念她,他筆下的很多女性,像連瑣、林四娘這樣文雅羞怯的女鬼詩人,聲音動聽且喜歡吟詩的綠蜂女,都很明顯地帶有顧青霞的影子。我曾在一次國際討論會上說過,《聊齋》就是“蒲松齡的情愛幻想”,或者說是很多落魄男人的情愛幻想。

  “狐貍精”之現(xiàn)代版:張海迪和于丹

  記:你在講座中特別談到,如果我們用現(xiàn)代女性的視角去看這些狐貍精,是非常有意思的。那么對現(xiàn)代女性來說,這些狐貍精身上有哪些積極的部分?

  馬:我認(rèn)為,《聊齋》中的狐貍精更像是我們現(xiàn)在的白領(lǐng)麗人。第一個就是獨立性,這些狐貍精跟書中那些世俗的傳統(tǒng)女性特別不一樣,傳統(tǒng)女性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但這些狐貍精們非但不吃男人的飯,反過來還能幫助他們!读凝S》中最常見的場景就是,一個貧困潦倒的書生半夜三更苦讀書,這時走進來一個美麗的女人,就是狐貍精,他沒錢就給他錢,鼓勵他讀書,還給他生兒子傳宗接代。最典型的例子是狐女鳳仙,鳳仙愛上了不求上進的秀才劉赤水,劉赤水被岳父看不起,鳳仙為了鼓勵丈夫,就給了他一面鏡子。如果他好好讀書,鳳仙就會在鏡子中微笑;如果他出去游玩,就會發(fā)現(xiàn)鏡子中的鳳仙生氣甚至背過身去。在鳳仙和這面鏡子的鼓勵下,劉赤水發(fā)奮讀書,終于考上舉人。早在一百多年前,美國女旅行家弗蘭西斯·卡彭特來到中國,聽說了這個故事,就把它編到美國一套很有名的《少男少女叢書》里去,變成了“鏡中少女的故事”,這也是最早傳到西方的聊齋故事。

  狐貍精們的第二個特點,就是能干!读凝S》的很多故事,都是當(dāng)男人遇到困難一籌莫展的時候,由她們站出來主持大局,力挽狂瀾。我特別想強調(diào)一點,那種像青藤纏樹一樣纏著男人、自己卻沒什么本事的所謂“狐貍精”,《聊齋》里是沒有的,蒲松齡還看不上這種女性呢。

  這些狐貍精們還有一個最受男性歡迎的特點,就是特別有奉獻精神。她們給一個個窮困潦倒的男人帶來了生機和命運的轉(zhuǎn)折,卻沒有除愛情之外的其他要求。比如狐女紅玉跟馮生相愛卻被迫分開,她臨走之前,不但安排好了馮生的生活,還給他娶了媳婦兒;當(dāng)馮生遭遇家破人亡的時候,紅玉又回來幫助他。

  記:按你這么說,那些“狐貍精”們可能比現(xiàn)在的白領(lǐng)女性還要高尚,現(xiàn)在很少有愿意這么無私奉獻的女性吧。

  馬:我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正式命名了兩個現(xiàn)代的“狐貍精”,而且她們自己都很樂意承認(rèn)。一個是張海迪,她那么美麗,聰慧,有奉獻精神,與人為善。我在央視開講座,張海迪經(jīng)常給我發(fā)短信,我倆發(fā)短信的速度都非?,一天能發(fā)二十多條。我講狐貍精們的現(xiàn)代女性特點的時候,張海迪就給我發(fā)來一條短信,說:親愛的大姐,我要振臂高呼,我要做一名狐貍精。我就給她回信說:你早就是一個狐貍精了,你是現(xiàn)代首屈一指的狐貍精!

  還有一個現(xiàn)代版“狐貍精”,就是于丹。接觸過于丹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于丹比張海迪還要媚,你想她都被選入中國美女前三名了。于丹的美,有知識的美麗,有外表的美麗,還有她特別女性化,就是有女人味。你可別小看了這個女人味,這是所有的“狐貍精”都必須具備的一個重要素質(zhì),她再怎么能干,也決不會像現(xiàn)在某些女強人那樣硬梆梆的。

  現(xiàn)代女性最怕遇到一個“許仙”

  記:蒲松齡筆下的狐貍精們是那么獨立能干樂于奉獻,幾乎是每一個男人的美夢,但我想問,男人們的用處到底在哪里體現(xiàn)出來呢?他們是不是也太幸運了,什么都不用干,天上就掉下來一個大餡餅?

  馬:這就是蒲松齡最大的局限所在,他的男性中心思想是非常明顯的。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他維護封建婚姻,提倡男尊女卑,嫡庶相安。雖然他也強調(diào)和贊美女性的才能,但這些才能都是為男性服務(wù)的。到了曹雪芹的時候,這種觀念才整個被扭轉(zhuǎn)過來,曹雪芹說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見了男人就覺得濁氣沖天,見了女人就覺得清爽。就我個人而言,我最喜歡的還是《紅樓夢》。

  記:你是以現(xiàn)代女性視角解讀《聊齋》的,不知你是否注意到這樣一種趨向。比如說《白蛇傳》,以前人們批判的是法海,因為是他拆散了一對有情人;但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尤其是女性,直接把矛頭對準(zhǔn)了許仙,因為歸根結(jié)底,是他的懦弱和背叛,傷害了他和白素貞兩個人,而白素貞就很像蒲松齡筆下奉獻型的“狐貍精”。

  馬:坦白說,許仙是我個人最討厭的一種男人。蒲松齡筆下也有這種男人,比如花妖的故事里,她多漂亮啊,幫助這個男人成家立業(yè),生兒育女,這個男人還想不通她到底什么身份。就是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男人,蒲松齡卻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常大用,很明顯的反諷。我讀白蛇故事的時候經(jīng)常會覺得不舒服,后來我發(fā)現(xiàn)原因是故事中的白蛇現(xiàn)出原形了,這破壞了我心目中對“美”的想法。蒲松齡就很聰明,他筆下的女孩子,不管是狐貍,還是小老鼠或綠蜂變的,只要是善良的,都不會顯出真身。我覺得蒲松齡是一個唯美主義者,他那么愛護這些女孩子們,不忍心逼她們走到白素貞的地步。但是那些做壞事的神鬼狐妖,到最后一定會現(xiàn)出原形,讓人們認(rèn)識他們的真面目,這才有了道德教訓(xùn)的意義,最典型的當(dāng)然就是畫皮了。(孫立梅)

 
編輯:吳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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