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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文摘》文章:潘岳:與眾不同的“官樣兒”

2005年11月18日 16:43

  (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潘岳,國家環(huán)境保護總局副局長,中國新生代政治家之一。因其家世、氣度和才華,以及今年以來,頻頻掀起“環(huán)評風暴”,這位少壯派官員一直是頗受海內外關注的政治明星。

  他想干什么?

  2005年8月5日下午點,當面色沉郁的秘書隆重地推開“潘局”辦公室門,我們當即看到潘岳伏在辦公桌前帶病工作的正統(tǒng)先進形象:緊鎖的眉頭、一垛垛的待批閱的文件、鼻子上的管子、氧氣瓶、以及背后的國旗、常青植物、排著國學典籍的書架。

  可是,很快,這位“潘局”從辦公桌后繞出來,走到我等小記者面前——生動活潑、親切熱乎地展示了他著名的“直言不諱、雷厲風行”的政壇另類形象。

  他說:來來來,我要和你們握握手;他說:呦,你就是陳磊啊,你小子,不夠意思,寫我也沒通知我一聲啊(指今年2月記者陳磊的文章《為政者潘岳》)!不過說實在的,我還真有點感動,你哪搜集那么多材料?你能歷史地看我,這不容易;他說:我連續(xù)三天熬夜,頭疼、頸椎疼,我比以前胖好幾斤,(壓力)能沒有嗎?不能說啊,能說嗎?……

  不能說……但是,還是說了點的,在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的談話里,關于政治主張、人生經(jīng)歷、內心世界,潘岳還是有取有舍地,分寸地說了“他不當說的話”——還是點到為止地表達了他,有堅持有超脫的“新銳官員”,的膽識、苦衷、以及無怨無悔。

  環(huán)保、性格

  關于環(huán)保,分內之事,潘岳自然是滔滔不絕,從宏觀到微觀、從體制到民眾素質、從國際到國內。他說,也不用講那么多主義,就是一個“可持續(xù)發(fā)展”——而這個“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亦是潘在改革的其他領域的一貫主張。而從國資委到國家體改委再到如今的環(huán)保局,政府官員潘岳走到哪里,危機意識跟到哪里——“不可持續(xù)”的“觸目驚心”的現(xiàn)實,讓他沒法忍住不“嚷嚷”。

  一個說起時事,幾乎把“來不及了”當口頭禪的潘岳,他的自況是個比方:一屋子的人睡著呢,可是,你發(fā)現(xiàn)情況緊急,你就開始喊,能不能有幸被你喊醒是一回事,但確定的是,你作為第一個喊的人,肯定是要挨被吵醒的人的嘴巴的。

  而在其他場合,他亦對自己的作為有過“靶子”、“破冰”、“拋磚引玉”的宣言。

  至于那些標簽,“政改風向標”、“當代康梁”,潘岳當然是一笑而過,拒絕發(fā)表意見,但是他,自稱從十幾歲就開始讀歷史的歷史專業(yè)博士,還是愿意講一下康梁的悲劇:

  “晚清,康梁力主變法改革,但被守舊的大臣壓制,但是等革命真的來了之后,那些守舊的大臣們搖身一變,成了革命黨、當上了各省的督軍。相反,這時候的康梁反倒成了;庶h,主張君主立憲,成了守舊派——悲劇也就在這里。百年來,歷史學家一直在研究,如果康梁改革成功了會怎樣?歷史有很大的偶然性的!

  關于“做秀”的嫌疑,潘岳表達的無奈不無誠懇。他說:潘岳做秀?潘岳是個老官員,他不是新人。有這種做秀的嗎?難道他不知道這么做秀的危險?而且,他是一以貫之的,他不是過去不這樣,現(xiàn)在露一下,他以后也如此。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什么都看明白,什么都無所謂,但還是有所堅持,堅持他信仰的理念。他怕什么呢?他已經(jīng)付出過代價了。他并不在意有一天燃燒自己,但在此之前,他要盡量多地最大范圍地照亮別人……

  他,潘岳,45歲,喜歡自稱大名,喜歡以第三人稱敘述——觀察自己。在這驕傲的表達方式里,亦可喜那仿佛少年的純真的霸氣,啊,或者叫仗義。

  然后,關于“仗義、霸道、悲壯”,他的自我總結又是這么“一以貫之”地漂亮。

  “‘仗義’是我的天性,霸道是我的‘劣根性’,如此為人處世,結果就只有‘悲壯’了!看人要看大節(jié),看事要看本質,對此就不展開談了!

  家世、經(jīng)歷

  關于家世背景和生活經(jīng)歷,潘岳愿意講的當然是童年和少年。

  并沒有什么意外的,那是艱難的歲月、生猛的人生。1967年至1976年,從父母同一天被抓到父親被平反,從7歲到16歲,潘岳經(jīng)歷了從“侯門玉”到“落井人”的顛沛流離、世間冷暖——在保姆的看護下,被迫離開北京,流落南方,東奔西走、投親靠友。

  在潘岳自己《三十五歲人生感賦》里,對此有如下的詩句:浪跡江南渚,萬般苦雨身旁過;飄忽峨嵋頂,幾聞野渡鬼哭聲。 殺殺伐伐,貓街社鼠,血濺寒巷詡亡命;詭詭險險,月黑風高,盜行江湖也妄尊,……,垢臉篷頭就墨齋,貴賤榮辱洗浮沉,……

  不知其中“殺伐”、“血濺”、“亡命”、“盜行”是寫實還是文學夸張;但潘岳肯定和強調的是,正是這段“社會最底層、受盡恥辱、非常羨慕工農子弟”的特殊生活,讓他“看破了很多東西”。

  16歲后的潘岳,參軍、從商、做官,這其間的起承轉合、波詭云譎,多少得意與失落、多少紛爭與妥協(xié),坊間傳說版本不一,我們不能確切地指明更多的事實。

  《三十五歲人生感賦》倒是充滿暗語和指代,但又語焉不詳;只是大膽地古今、壯麗地比賦,讓讀者確能感受到“老官僚”潘岳文學青年般跌宕的雄心、誠摯的徘徊、細膩的哀怨——

  “二十立志,或漢武?或信陵?或燕歌粥市做雪芹?從此招難,忽晉文,忽子胥,忽渡海絕漢死田橫。……端午云色亂,雷鳴山嘯,百萬旗火無長幼;滿城帝王學,棋深局迷,一夜人妖血難分。清談天下,縱橫獨統(tǒng),說愛國誰誤國?亂世梟雄,安邦能臣,似好人誰壞人?……”

  對于這亂云飛渡的往昔,今天的潘岳不肯細說,他只說,從19歲到22歲,那是他人生的“當口”。這期間他大量地讀歷史——各種歷史,甚至戲劇史、宗教史、建筑史,通過讀史,“想通了很多事情”;認定解決中國現(xiàn)實的藥方就在歷史中;而“政治立場、信仰、理念,都這在階段成熟穩(wěn)定下來”。

  心境、爬山

  如今的心境,是潘岳比較愛談的。他這樣說自己:

  我有很多詞兒,但我不想說漂亮話。你們只是從網(wǎng)上、報刊上看到我的一小部分,其實大部分經(jīng)歷、文章你們都沒有看到。

  人越復雜,也就越簡單。人有兩個極端,一個是隨波逐流,按世俗的常理來走;另一種人因為有信念,則是更加積極入世了,可能更加激情斗志昂揚了,像孩子一樣,挑戰(zhàn)自己的極限。

  回過頭來看,我覺得自己越活越年輕了。

  他這樣由此及彼地談論恢弘的境界:

  大智慧、大愿心,或者說,誰做到了最大的那個——天人合一?比如說蘇格拉底、孔子、釋迦牟尼,改變了無數(shù)人的命運和無數(shù)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宗教、文明、思想。你們問我究竟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都沒有回答你們,你們自己去想啊。人返樸歸真,就要想到這個境界。

  為了天人合一,他稱自己愿取道“極致”:

  只要做到極致!你把很多你的菩薩心腸,你那種悲天憫人的、為人家去拼、什么都可以放棄、什么都可以奉獻的,那種心腸,發(fā)揮到極致;另一方面,你的霹靂手段,就是你做人做事的果斷、不畏懼,你也能發(fā)揮到極致,這是最重要的。很多事情(沒成)都因為沒有做到極致,當你都做到極致的時候,你就進入到一個境界了。

  關于境界,潘岳說他還有個“第一”呢:

  我爬山大概排第一。我不敢說啊,我一說,人家說你平時都干什么呢?我以前搞國有資產(chǎn)、技術監(jiān)督、體制改革,到各地去出差,總要抽空爬當?shù)氐纳健,F(xiàn)在搞環(huán)保,爬山名正言順了!

  我爬山爬到什么程度?到目前為止,我爬過2000多座山,北京近200多座山全部爬遍了,并且選出其中40多座反復、不同角度地爬,一年四季從不間斷地爬。而且我吃農家飯,住農家店——就一個挑剔,得能洗澡!

  我爬山是融于山水自然之中的。也沒什么行頭,也不換鞋子,爬完山說不定晚上有個晚宴接待外賓,說不定我用衛(wèi)生紙擦擦鞋子就去了。當你和天地山水融為一體的時候,你會很開心。我爬山有17個心得,等有機會好好給你們講講……

  潘岳說到爬山,當然是更活躍了。他說,對了,你們應該問問我這些——你們那是瞎問些啥啊,問了也白問,能發(fā)嗎?他還說,趕明兒一定叫上你們一起爬山——我是經(jīng)常和小年輕的一起的!我當初那些黨校同學,那些老同事老部下們,都六七十了,都退休了;就我,還總和年輕人一起,差不多每個星期,一大幫,爬山、吃飯、討論問題,他們站起來就說,老潘,你剛才說得不對……

  這個“老潘”,在這個普通下午,和初次見面的小年輕們“瞎聊”,沒有正襟危坐,沒有官話套話,他那些一帶而過的苦衷,和那因特立獨行而來的自得,摻合在一起,生動活潑、意氣風發(fā),有些親切、有些清新,與我們人民習慣了的“官樣兒”確有不同。

  (文/劉天時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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